『不准死!』
甄儿的声音忽然闯进我的脑海,把我吓醒了。
『甄儿,快躲起来,别管我了,这两天国际刑警就会奇袭阿塔岛,等这些恶徒都被绳之以法,妳就在这座岛上生活,去找村长梅洛,他一定会很乐意照顾妳的。』
我的头脑忽然清晰了起来,开始安排我死后,甄儿今后的生活,只差没交代后事了。不过看来我也不必交代什幺后事,高桥的肚子就是我的棺材了,真是太悲哀了。萨根,你得替我报仇啊!
『我还没唱完祭歌。』甄儿停顿了一下:『你身上流着我的血,可以试试,还有希望。』
『妳的血快被这只吸血鬼吸光了……』我抱怨。我很讶异我居然还能在濒死的状态跟甄儿开玩笑,也许甄儿的存在给了我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,甚至我觉得,只要甄儿在,我就不会死。
『听好,跟着我唱……』甄儿说。
「不要动…放…放开他!」一种愤怒但饱含恐惧的声音打断了我和甄儿的心灵对话。
我微微睁开眼睛,居然看到了布鲁拿着枪指着高桥:「欧安尼斯是我们的神,你不可以这样做……」
「你这个叛徒!」高桥松了口,擡起头来,满口都是鲜血,顺着雨水潺潺流下,看起来有点惊悚。
「我伯父他们,已经……制伏了你的部下,你现在……投降!」布鲁结结巴巴的说,看来他很怕高桥,现在竟然为了我挺身反抗,我不禁有点感动。
「你的毒瘾怎幺办?没有人可以提供那幺精纯的海洛因给你,你会发狂喔……」
「我受够了!也想清楚了,我不会再受你控制,神会帮助我!」
「哼!你们的神快死了,以后我才是你们的神!」高桥忽然松开了我的右手腕,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布鲁的手枪夺了过来,反指着布鲁的额头。
这全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,高桥的身手真快!
『别分心,快唱,奉大海之主……』脑海里传来甄儿的声音。
『好。』
于是,我忍着疼痛和晕眩的不适,开始吟诵祭歌,我诚心诚意的向那位可能是人鱼族主神的波赛顿祈求──我的人生才开始,还想跟甄儿生儿育女,不想被做成沙西米。
「奉大海之主 创物之父 海神波赛顿之名
雷之战戟,听我所想,震慑一切邪佞。」
「你在唱什幺?」高桥提高警觉的看着我。
「欧安尼斯,请原谅我的罪行。」被枪指着脑袋的布鲁正在忏悔,他望着我,雨水在脸上奔流,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哭了。
波赛顿啊!如果可以的话,就顺便连布鲁也一起保佑吧!他虽然曾经敲破我的脑袋,但是他总算救过甄儿,我已经原谅他了。
「不要唱了!」高桥似乎准备扣下板机轰掉布鲁的头,但显然对我这临死之人还有闲情雅致唱歌感到狐疑而犹豫不决。
「奉大海之主 创物之父 海神波赛顿之名
电之焰光,听我所驱,焚尽一切罪恶。」
就在我唱完祭歌的最后一个音节时,一道青白色的闪电,就在高桥与布鲁之间炸了开来,雷声隆隆不绝于耳。
高桥被雷击中了,我看见他的面目变得焦黑,身上冒出缕缕白烟,而布鲁也倒在地上,生死不知。奇怪的是我就被压在高桥身下,却奇迹似的没有被雷击波及。
我没空细想,咬紧牙关,使尽全身剩余的力气,死命抱住高桥,就地一个翻滚。
枪声响起,却是朝天空发射的。
我们两个直直坠下崖去,耳边听到许多惊叫声,但只有一、二秒的时间,所有的声音就已经完全被海水淹没。
一道急流迅速把我们一起往下扯去,我还没缓过劲来,另一道海流又把我们甩到礁岩上,撞得我的背脊差点断成两截。
高桥更惨,他整个人被电击得外焦里嫩,脸上还被尖利的礁岩削去了一大片皮肉,左手也呈现不自然的弯曲角度,大约是骨折了,大量的泡沫从他的嘴巴冒出来,他无意识的蹬了两下脚,就往下直直沉了下去。
这个人该死!他害我父母亲坠海、杀死法兰柯伊博士、抓走甄儿,我只需袖手旁观就可以为他们报仇。
但是,为什幺看着他毫无抵抗能力的被大海吞噬,我却感不到任何快意?
我真的想夺去他的生命吗?
我迟疑了三秒,就做出了决定,我在礁岩上用力一蹬,挣脱海流,往高桥的方向游去,兜住他的下巴,也管不了浑身都是伤,根本使不上力游泳,胡乱打着水,奋力把他拖上岸边的岩石堆上。
到了岸上,才发现自己左肩窝上还插着一把匕首,疼得我龇牙裂嘴,心想长痛不如短痛,一咬牙便将匕首拔了出来。
一拔我就后悔了。大量的鲜血像喷泉一样涌了出来,不知道这刀是刺到了动脉还是静脉。只好赶紧用手压住伤口,这时我也累得瘫倒在地。
我仰望着风雨过后的天空。这场暴风雨,来得快,去得也快,还没完全散去的乌云下,还挂着一道漂亮的彩虹,就像刚刚全是一场梦一样。
「欧安尼斯!欧安尼斯!」梅洛长老和村子里的人都来了,他们在悬崖上大喊大叫。
接着是萨根,他扯直了喉咙呐喊:「丁维!警方已经赶到,虎鲨会已经被我们瓦解了,地上那个人是高桥吗?」
「是。」我有气无力的回答。萨根终于到了,虽然迟了点,但总比不到好。
他发现了我浑身是血,又大喊了起来:「你受伤了!不要乱动!我们马上去救你上来,医护人员正在待命!」
我的嘴唇开始发麻,没有回答萨根,事实上我也已经没什幺余力说话。血液混着海水流了一大片,再不止血,恐怕我命不久矣。
我摇摇晃晃站了起来,一阵天旋地转,又仰头栽入了海中,他们在呼喊些什幺我也听不清楚了。
巨大的海流撕扯着我的身体,我的体力严重透支,被水流冲走,在这个礁岩密布的海域,随时会在礁岩上撞个脑浆迸裂,我唯一能做的,只有一手紧抱着头,蜷缩着身体,试图将伤害减到最低,耳边只听得浪潮汹涌的呼号,面对大海的力量,即使我是人鱼族,也有如一粒尘埃。
『甄儿……妳在哪里?』我勉强集中精神呼唤甄儿,她一定很担心,至少让她知道我还没死。
『维!』
我感到有人拉住了我的手,但是我全身都失去了气力,连眼皮都无法睁开。
『好累、好困。』
我立即被拥入一个软绵绵的怀抱里,我吐出一串泡泡,安心的放任自己沉入黑暗。
再度有知觉的时候,我听到了啜泣的声音。我很倦,但还是努力睁开了眼睛,我看到了一片金黄色的岩壁,水的波纹映在上面荡漾着。
这是那个人鱼岬内部的海蚀洞吗?父亲的日记记载着,海蚀洞的墙壁上镶着很多宝石,怎幺光秃秃的,一颗也没有?
算了,现在不是在乎宝藏的时候。
「甄儿?」我试着发出声音,啜泣声立刻中止了。
「维!我在这里。」
我看见甄儿的眼睛红通通的,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。
「别哭。我会心疼的。」我露出微笑,轻轻抚触她的脸。
「你伤得很重,我只能帮你止血……不知道该怎幺办…真的不知道该怎幺办……」
甄儿又从强悍的阿塔珈提斯女神变成爱哭的小女孩了。
我这时才发现到甄儿居然是赤裸的,尽管有红色的长发覆盖,仍然遮掩不住她饱满诱人的胸型──如果不是失血过多,我大概会喷鼻血。我还留意到她的左胸,靠近心脏的地方,有一枚鲜红的六芒星胎记。
「你在看什幺?」甄儿意识到我的视线,急忙用双手遮住胸部,害羞的说:「我……那个……拿来帮你包扎了。」
我这时才注意到地上散落了许多一团一团沾满血迹的碎布条,甚至还有大型的昆布,我想这都是甄儿在混乱中找来帮我止血包扎用的东西,当然,包括她身上能派上用场的所有布料和我的衣裤。
「谢谢。」我有点呆滞的说:「妳救了我两次。」
「子弹没留在身体里,可是这里没有消毒用的药品,伤口可能会感染,我去找岛上的人帮忙。」
「别去。」我吸了一口气:「警方的人可能还在岛上,我想他们至少还会搜索上好几天,妳一出去,身分就曝光了,妳不怕被抓去当展览品还是活标本?」
「可是……」
「我千辛万苦从坏人手中把妳抢回来,妳不可以再去冒险。」我斩钉截铁的说。
「幸好你还活着。别再离开我,我真的很害怕。」甄儿柔顺的伏在我身边。
「嗯。」
我摸摸她的头发,心里暖暖的。
『对了,祭歌是怎幺回事?妳怎幺有召唤风雨的能力?』我觉得说话的声音有点上气不接下气,所以改用心电感应。
「不知道,我从有记忆以来就知道这首祭歌了,好像是一个女人教我的。」
『她是你母亲吗?』
「我不确定,只记得她很美,有一头金色的长发,眼睛也是蓝色的。」甄儿若有所思的看着海水边缘的白色泡沫:「我小时候曾经在院子里唱了祭歌,然后,就……」
『引来了暴风雨?』
「是飓风,那次飓风死了好几十个人……我很害怕,就再也不敢唱了。」
『博士知道吗?』
「爸爸不知道,我不敢说。」
『对,不说比较好。我想,我们一定还有其他的族人。我也梦见过一个黑头发的人鱼。』
「希望,我们可以找到其他的族人。」
『茫茫人海中,都让我这幺巧合的遇见了妳,我相信,一定有机会的。』